信手拈来自有神——吴昌硕的腕底风雷
吴昌硕先生的作品历来是中国嘉德大观珍品之夜的重点,此次大观中将推出四件吴昌硕先生晚年的花果作品,包括深得徐渭纵放之态的《真龙》、写以自娱的《珊瑚枝》、颇具印象派色彩的《茅檐风色》,以及几番沉醉惹颜红的《篱菊图》,其中《真龙》、《篱菊图》出版累累,而《珊瑚枝》一副则是其第一位入室弟子,也是著名画家陈半丁的旧藏,皆为难得佳品,值得关注。
吴昌硕茅檐风色
吴昌硕(1844-1927)
茅檐风色
立轴 设色纸本
143×34.5 cm
题识:茅檐风色。敬垣先生属。吴昌硕。
钤印:吴俊、仓石、破荷
出版:
1.《吴缶庐画册》,第18页,商务印书馆,1925年版。
2.《吴昌硕真迹拾遗·16》,第18页,丸孙商店株式会社,2016年版。
吴昌硕时常画葫芦,有道:“葫芦葫芦,尔安所职?剖为大瓢,醉我斗室。”吴昌硕满腹画稿,用时信手拈来,往往花果绵密,气势如洪喷薄而出。此作缶翁以熔篆草于一炉的老辣笔法入画,藤蔓错杂纠缠如龙蛇疾走,完全是在书写的状态中完成,配合着墨与色的枯湿浓淡,一气呵成。在藤条和叶子的掩映中的几只葫芦,色彩饱满,与枝叶相互辉映,沉着而明快,叶片以浓淡不一的湿笔绘成,葫芦则用没骨法直接写出,敷色浑厚且力避雷同。作品中的葫芦四周轮廓色彩堆积略厚,中间则稍薄,营造出微妙的光影效果,极具立体感和真实感。
吴昌硕 茅檐风色 局部
吴昌硕不但将金石之沉雄力度引入绘画,还打破了历来文人画对色彩的禁忌。在该画中,他使用的大黄、青绿等颜色非常鲜明突出,强烈夺目的色彩与苍浑厚重的墨痕水迹交织在一起,鲜艳而又和谐,斑斓而又厚重,淋漓而又拙朴。整幅布局、气势浑然为一,洋溢着不可遏止的旺盛生命力。
葫芦讨人欢喜之处良多,诸如,其发声与“福禄”、“护禄”相谐,有如意之谓;而其大腹便便,便是赋有了多子多福的寓意。从形态而言,其形圆滚对称,曲面光滑,令画面线条优美柔和;成熟的葫芦色泽金黄古拙,观之赏心悦目。以葫芦入画颇受追捧,然画葫芦必须经得书写缠绕藤蔓、安置错综阔叶、并能赋予葫芦形态以风格化的层层考验,才能在这个通俗泛泛的题材中表现得出类拔萃。吴昌硕是当之无愧的大家,他合石鼓文之拙、秦汉篆刻之顿写藤蔓,藤条百韧,硕果有渊。
吴昌硕 篱菊图
篱菊图
247×61 cm
题识:几番沉醉惹颜红,为有东篱菊数丛。乱插满头归来满,且开笑口对西风。录旧句补空。吴俊卿苦铁。
钤印:俊卿之印、缶无咎
诗堂:陈佩秋(1923-2020)题:东篱。截玉轩健碧诗堂。钤印:陈氏、佩秋、长年、无绝、大乐
陈佩秋题诗堂
《篱菊图》纵逾七尺,横近两尺,写三色菊花团团锦簇,傍石而开。缶翁于画左题曰“几番沉醉惹颜红,为有东篱菊数丛。乱插满头归来晚,且开笑口对西风。录旧句补空。吴俊卿苦铁”,自作七绝与傲霜秋菊关联,自然流淌出缶翁胸中文人画卷之气。
吴昌硕擅长金石书法,尤精石鼓文,笔底龙驰,有博大沉雄、百折不挠之昂扬蓬勃之气,晚年更达炉火纯青之地,恣肆烂漫出入化境。其绘画纯以书法为之,整纸豪迈苍劲,落拓不羁。除了无人可及的石鼓文书法艺术、取法魏碑汉帖的治印艺术,吴昌硕在绘画上最突出的成就是他的写意花卉。其特点有二:一是重气尚势,以浑厚豪放为宗,二是“直从书法演画法”,以书入画,以印入画,以金石气入画,如写如拓,高古凝重。
吴昌硕 篱菊图 局部
《篱菊图》以“君子”之菊为题,于巨石旁绘丛菊,营造出安闲、惬意的山野意境。几簇秋菊盛开绽放,花朵艳丽,三色相应,光彩夺目。硕大的花朵在枝壮叶茂的映衬下显得风姿绰约,右上的巨石与左下方矗立的怒放菊花,得对角倾斜之势,形成视觉上的呼应。
菊花以双勾作花瓣,用笔老辣、苍虬,一花一瓣无不烂漫;叶脉氤氲,以中锋用笔,淋漓饱满;以作篆之法写出叶筋和叶梗。菊、叶、梗用笔各具特点,却又笔笔扎实沉着,力透纸背,毫无轻盈飘浮之感。至于巨石,吴昌硕早年受八大影响,晚年多画未经雕饰的巨石,即如此作。巨石以大笔铺写,行笔无棱角,柔中带刚,酣畅淋漓,给人以古朴、雅拙之感。左上布局金石长题,不但丰富了整幅画面的完整性,同时兼备画龙点睛的妙用与魅力,使观赏者不禁浮想连翩,书画相映,稳重端庄。
出版物书影
纵观此幅《篱菊图》,用笔老辣,设色俏丽鲜艳,两相互补,相得益彰,比之青藤、八大亦豪不逊色。整个画面气势奔放、苍劲有力,雄浑恣肆,淋漓尽致。无论是用笔、施墨、敷彩、题款、铃印皆无一可挑剔之处,可谓神品。更难得者,此幅自上世纪50年代始,历经国内外14次重要展览、出版,来源凿凿,实为难得。
吴昌硕 真龙
真龙
镜心 水墨纸本
庚申(1920年)作
173×42.5 cm
题识:真龙。诗庭先生雅属,庚申冬仲客海上禅甓轩,七十七叟吴昌硕。
钤印:吴俊之印、吴昌硕
1.《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藏画选》,第19页,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,1984年版。
2.《吴昌硕画集》,图编67,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,1990年版。
3.《中国近现代名家画集—吴昌硕》,第155页,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,1996年版。
4.《中国画名家作品精选吴昌硕作品》,第41页,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,1997年版。
5.《吴昌硕生平与作品鉴赏》,第373页,远方出版社,2005年版。
6.《荣宝斋-叁》,第40页,2005 年第5期。
吴昌硕 真龙 局部
吴昌硕受徐渭影响颇深,徐渭的泼墨写意花鸟画别开生面,自成一体,往往构图奇特,逸笔草草,追求一种“信手拈来自有神”,“不求形似求生韵”的效果。“真龙”二字即出自徐渭诗句:“笔墨无烟火气,只愁一夜化真龙。”吴昌硕有多幅同一画题的作品,大多画松树,亦有少数画竹子。此作则纯以松枝为题,以徐渭笔法画出,两棵松树从下方直插而上,长短不一,左侧则枝叶丛生,茂密如屏,又似龙鳞片片,右侧则大片留白,泾渭分明。两块岩石一前一后,阴阳向背十分清楚,犹如将军坐镇,稳固住整体画面。
右上方的长题以行书而出,字体大小不一,欹斜跌宕,与松树、岩石相互呼应,再配合几方印章,使画面在简单的闭合结构中生出诸多意趣。画法上,松树以重墨写出,树干沧桑,松针黑密,笔墨厚重强悍,富有金石趣味;岩石则运用了徐渭之法,直接以大块水墨写出,风格疏放,不求形似,笔意奔放。此幅《真龙》将严谨感与率意性结合起来,融合各种画法,既得徐渭笔意,又不失个人风格,乃为吴昌硕晚年佳作。
吴昌硕 珊瑚枝
珊瑚枝
甲子年(1924年)作
151×40.5 cm
题识:珊瑚枝。甲子元宵后数日,八十一翁吴昌硕老缶。
钤印:吴俊之印、吴昌石、半日邨
鉴藏印:半丁审定
说明:陈半丁旧藏。
吴昌硕平生最爱梅花,曾有“安得梅边结茅屋”之愿。及至暮年,对梅花的眷爱之情与日递增。梅,在冰天雪地万花凋谢中,凌寒独自开,显其高洁。梅花更是吴昌硕绘画中表现得最多的一个题材,他酷爱梅花,早年即与梅结下深交在他安吉寓所的小园中,植有数枝梅,梅花的出世之姿早已烙印在他的脑际。他把梅花看成自己的知己,“苦铁道人梅知己,对花写照是长技”。
吴昌硕 珊瑚枝 局部
是帧红梅用写大篆和草书的笔法画梅,墨梅、红梅兼有,红紫相间,笔墨酣畅,富有情趣,笔下梅枝以石鼓文写之,坚瘦挺拔,有如铁铸,傲骨铮铮。梅干蟠结,一如“瘦龙冻蛟,蜿蜒纸上”,用笔沉着,下笔如铁,力能扛鼎,体现他“是梅是篆了不问”的绘画面貌。梅花后,又有怪石耸立,犹如擎天柱,顶天立地,稳住了画面重心。
此幅《珊瑚枝》画于1924年,乃是元宵节时吴昌硕自遣之作,画此画时吴昌硕已经是八十一岁的高龄,晚年的吴昌硕,在他的年表里,曾有多次画巨石梅花的记载,而真正流传至今的并不多见,特别是吴昌硕将梅花比喻成“珊瑚枝”来形容他一生,乃是来源于宋代诗人萧德藻《古梅》一诗:“湘妃危立冻蛟背,海月冷挂珊瑚枝。丑怪惊人能妩媚,断魂只有晓寒知。”其一生从默默无名到蜚声内外,恰是“断魂只有晓寒知”。